第四章
“说实话，您把我难倒了。”马教授半开玩笑地说道。
“人类在满足的基本生存后，就会膨胀出欲望，我们不是在卖他们必须的，而是他们想要得到却难于得到的。”威玛说道。
“让我们为抗生素，为创造抗生素的人干杯吧。”威玛兴致很高，端起了酒杯。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酒杯。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开了，第克里船长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说到疾病，”我马上换了一个话题，“的确，我深有感受，火星上的五个生态圈的疾病率要比地球太空站高出7个百分比，比地球高出15个百分比，原先一些我们认为已经克服的疾病却又在危害着火星。”
“这位是雷风上尉，星际警备中队的机械师。这位是凯丽小姐，第二机长。”第克里介绍道。
“确实。”马教授点点头，“不用去想它了，还有漫长的四天四夜呢，我希望这段期间能赶出我的发言稿来。”
“我不想让大家以为我是个没用的老头。”在回房间的路上，马教授悄悄对我说道。
过了一会，第克里抬起了头，关闭了显示管理器。
“我做的工作就是编写另一段程序来破解它，攻击它，毁灭它，如此而已。”
站在门口，福特忽然对马教授说道：“刚才您说过罪与罚的事情，您相信凡是惹下的罪过都必将受到惩罚，哪怕是对后代的惩罚吗？”
“就算是洪水纪前，人类也没有好好珍惜环境。”马教授说道，“我们是他们那些不负责任的人最直接的受害者，人类的子孙正在因为他们祖先的罪过而受罚，和旧约上说得一模一样。”
我想，马教授这个人似乎有一种负罪感，一种发自内心的责备，可惜，对于洪水纪前的历史，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那些生态圈太小了。”马教授感慨地说道，“无论是太空站还是火星的生态圈，完全不能同地球这个大生态圈相比。在地球上，海洋是我们的水源，土地是我们的养分，蓝天是我们的空间，而风是我们的呼吸，我们和千百亿种不同的，大大小小的生物共同生存着，互动着，哪怕是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也能让整个世界掀起一阵风暴，这才是人类能够生存的地方。而现在呢，我们都住在封闭的大玻璃球里，水源是再循环的，空气也是再循环的，就连我们吃的食物，也是人工培育的，和洪水纪前的人类相比，我们正在渐渐衰弱，而各种各样的疾病正在过度密集的人群中肆意传播。”
“在我眼里，洛克病只不过是一串由基因代码组成的程序而已。”福特说道。
“听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到恐怖。”我担心地说道，“现在我们生活的环境岂不是还不如洪水纪前吗？”
“那为什么我们总是更喜欢地球上的食品呢？”马教授笑着问道，“要知道火星和地球贸易最多的就是农产品，尽管火星的生态圈可以自己生产。”
热尔旺嘲笑地瞥了瞥嘴，“喝酒会让他工作更兴奋，反正他又不是头一次醉酒了。”
“这样也能工作？”我不放心地问道。
“我还是很惊讶。”我忍不住说道，“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我看没什么区别，”福特说道，“生物的生长都是按照事先编排好的遗传程序，同样是西红柿，如果从太空站取一个和从地球上摘一个，一起放到我的实验室里，在电子显微镜下，它们没有什么差异。”
在电梯前，我看到了第克里船长，忽然想起了一件还没做完的事情，连忙问道：“第克里船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带我参观一下驾驶舱吗？”
真是丰盛的晚餐。更重要的，看来还是免费的，反正没有谁把帐单摆在我面前，总之，愉快而令人放松的夜晚。晚餐过后，在威玛的邀请下，我们来到了二楼的休息室。休息室不是很大，却装潢的很有情调，几副明快的水粉画挂在墙壁上，小巧的沙发散乱摆放在四周，桌子上堆着翻了一半的书籍，整个一面墙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这种复古情调和窗外深广的大宇宙背景给人留下一种相当深刻的印象。大家随意坐在沙发上，有侍者端上了餐后酒。
马教授摇摇头，“很正常，我们像对待机器一样对待自然界的生物。原来的牛都是吃草的，而现在的牛都是吃人工饲料的，而饲料的各种配方也是电脑计算出来的，其结果可想而知。”
我说道：“洛克病似乎也是一种变异的病体，我在报纸上读到过，十年前，在地球太空站，就曾经发生过人员染上感冒病毒而引发的洛克病，但是在当时的抗生素作用下完全控制了。没想到现在会在火星生态圈中出现，并且改变了传播途径和传染强度，成为了现在红星上新的恐慌了。”
随后，我们简单的交谈https://了一些关于这艘飞船的事情，由于我的专业技术和爱好，使得我们两个人倒是谈的非常投机。最后，第克里打开了驾驶舱的门，和我一起走了进去。
“严格的讲，那不是真正的生命，只是一种活性蛋白，更简单的说，就是有机大分子团。只不过要正确的拼凑出这个分子团确实费了一番工夫。”福特说到这里，也有些得意的神色了。我注意到热尔旺恶狠狠地瞪了福特一眼，但是谁都没有发现。
“所以说福特是一个天才。”威玛说道，“虽然他说的轻松，但是真正是从无到制造纯粹的生命，只有他一个人能办到，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就是上帝，”威玛哈哈笑了起来，“起码被他制造出来的那个生命会这么认为。”
“我是在开玩笑的。”第克里耸耸肩膀说道。“每个参观驾驶舱的人都会被开这种玩笑的。”
“总有一天，我想你会在实验室中制造出一个真正的生命的，或许人类的历史就将改变。”出乎我的意料，马教授显出难得的热情，说道。
科学船的驾驶舱非常宽敞，分成上下两层，有点像双层影院的那种感觉。楼上是船长的位置，可以俯瞰到底下所有的机组活动，楼下一共有左、中、右三个仪表台，每个仪表台都有两个座位，此时，只有三名值班人员在那里。
一杯热腾腾的绿茶被送了上来，顿时，小小的休息室中充满了一股沁人的清香。
“你不觉得福特这个人有些古怪吗，尤其是他刚才说的话，实在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们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嘛。”热尔旺说道，“这还要感谢我们的科技，让我们可以离开地球而生存，甚至可以在火星上建立起一个个封闭的生态圈，自足自给。”
“你好。”凯丽小姐朝我点点头，随即转向第克里船长，说道：“刚过第三导航站；通讯频率换到三码；军方要求我们保持不间隔通讯；刚刚有一艘军用飞船从我们这个航道经过；我们被要求减速拉开间距；可能会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晚一个小时。”
“这是真正的地球出产的绿茶。”威玛微笑着说道，“绝不是那种在太空环境中培育出来的，淡而无味的东西。”
“你喝多了。”克丽丝小姐上前，扶住了福特，皱着眉头说道，“送他回房间去。”马上，两个侍者搀扶着福特，离开了休息室。在走廊上，还能隐约听见福特发出的不满意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去睡觉的。”热尔旺看着福特的背影说道，“他一定会在实验室工作一个通宵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去吧，我能找到回家的路。”马教授抱之一笑，说道。
“哪里，我也该休息了。”马教授不以为意地说道。
“越是原始的生命就越能适应环境，变异的就越快。我记得在1984年4月，首次发现的一种牛脑海绵状病，是一种痒病传播到牛身上，而这种痒病并原先却只有绵羊才会感染。除了痒病家族应有特征性组织病理变化外，用电镜负染技术观察发现，牛脑组织提取液中还含有大量的异常纤维。病毒变异了，开始跨物种传播，最后危害到人类，造成了近一个世纪的恐慌。”
“这是自然告诉我们的规律。”马教授说道。
“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心理需求，”威玛说道，“昂贵的地球农产品会让人产生消费欲望。”
“是的，通过对洛克病病原体基因的分析，我们制造了一种新的抗病毒蛋白，这种蛋白在代谢的过程中会释放出杀死洛克病病毒的激素。这个不能不说是生物学上的一个奇迹，因为这种蛋白是我们用基因代码一段一段编写出来的。”热尔旺插嘴道。我注意到他用“我们”这个词语，显然很不满意我将这个功劳完全归到了福特身上。
“真是不错。”马教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在人工环境中培育出来的食品总是没有地球上自然环境下长出来的可口。你们有没有研究过这是什么原因吗？”马教授的眼睛看着福特。
我们随着凯丽小姐一起上了船长台，这里有一圈的泛光指示仪表，一张舒服的宽大座椅，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咖啡座里，还冒着热气。显然船长这个位置很舒服，当然，薪水也不会少。
“对不起，我不能喝酒。”马教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一杯茶就好。”
“我同意这点。”欧里律师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座位正好在威玛旁边，此时微微向威玛前倾出半个身子。“威玛先生，你还记得我们公司生产的那种火星用防晒霜吗？经济师把价格定在20火星元，结果销量不理想。”
“可是，编写程序是一回事，但是制造生命又是另一回事，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让它活起来？”
“这种恐慌将在我们达到火星的时候终结。”威玛微微一笑，说道，“福特的实验室已经研制出了新的抗生素，实验结果表明对洛克病相当有效，只要临床一通过，我们就能在火星上完全控制住洛克病的蔓延。”
“马教授，您认为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克丽丝小姐忽然问道。
“他也许是压力太大了，”第克里船长说道，“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很不错，自从研究洛克病以来，让他有些反常，以后应该没事了。”
“没想到您还是一个地球主义者。”欧里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个期间，克丽丝小姐都没有说话，这个话题显然并不让她感到很有趣，只是出于礼貌，冷冷的坐在一边，静静听我们高谈阔论。
“我说过罪，却没说过罚。”马教授微笑着纠正道。
“不，不。”我连忙摆摆手，说道：“实际上，我没有飞行执照。”
“环境变了，为了适应环境，物种也变异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马教授转向福特，征求他的意见。福特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改变生命的规律，也可以改变自然的规律。”福特说道，“如果说洛克病是对人类的惩罚，那么我希望我就是对洛克病的惩罚。”我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精神有些亢奋，思维混乱。“我是注定要来做这个执行官的，”他喃喃说道，“我发誓要让洛克病彻底的消失。”
“还有两个小时，等会第三机长会来换班，和他交代一下通讯频率的事情，我们是在军方通道上飞行，所以要格外仔细一些。”
大家互道晚安，纷纷离开了休息室，第克里船长礼貌的提出是否要送我们回房间，被马教授婉言谢绝了。
凯丽小姐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希望谁犯下的罪，谁就应该受到及时的惩罚，”福特似乎酒喝多了，说话有些激动，“让他们的下一代接受惩罚是懦弱的表现。”
“不过……”马教授又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下，“虽然是同样的物种，一个长在地球的土壤中，吸收着自然的养分，一个是在太空无土环境中培育出来，它们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确实是不同的。这和环境有密切的关系，我们这些生物，都是来自地球，只有地球才能给我们真正的养分，就像传说中的巨人泰坦一样，离开了土地，我们失去了力量。”
第克里伸手按了几个开关，幽暗的显示管理器渐渐亮了起来，随着第克里的指头摆动，一行行的信息从那里流过。凯丽站在第克里背后，双手背着，站的笔挺，我怀疑这个女子一定当过兵，在某个星际飞行队中服过役。可能是由于我一直注意她的关系，凯丽小姐忽然扭头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装做在看第克里检查航程。
“我们都期待着您这样做。”马教授冷静地和福特握了握手，显然也发现他有些失态了，但是，福特却一直抓着马教授的手不放。
“真抱歉，”第克里转向我，“如果不是在军方通道上飞行，我会让你试试看亲自飞一下的。”
“凯丽小姐，我带了一位客人来参观一下。”第克里船长说道。
马上，从船长的位置上探出一个头，看了一下，便消失了。一会，一个娇小的女子走了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船长，她穿着合体的飞行制服，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
“好了，热尔旺。”威玛温和地制止了他，抱歉的一笑，“让您见笑了。”
在去驾驶舱的路上，我问道：“第克里船长，您不认为像福特这样的天才科学家都有一些与常人不同的举止吗？”
“幸运吗？”马教授低着头喝茶，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当然不。”第克里船长说道，“随时愿意效劳。”
“我当然记得，”威玛说道，“我把价格调整到200火星元，经济师以为我疯了，结果呢，销量翻了两番。”说着，威玛呵呵地笑了。
“知道了。”第克里点点头，“我看一下航行记录。”
“您知道吗？这种抗生素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审判者。”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
我只是星际警备中队的维修工兵，第克里把我的身份一下子抬高了两级，让我的脸有些发红。凯丽小姐打量着我，更让我有些窘迫。
在一团热烈的气氛中，我们结束了轻松的谈话，休息室里古朴的落地钟已经指向了半夜十一点。我和马教授起身告辞，再次感谢热情的招待，威玛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只送我们到门口。
“谢谢，这一天总会来到，人将创造生命，就像上帝那样，想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如果这一天会到来，我希望我能成为这个幸运的人。”
“我明白了。”凯丽小姐点点头。
“说实话，我对这种医学上的奇迹敬佩不已，”我看着福特，说道，“您刚才说过，您是通过制造一种新的生命来对抗洛克病的吗？”
“这和主义无关。”马教授说道，额头上泛起了一丝皱纹。